新近,针对“大学何为”的讨论又成为社会关注的焦点。读罢徐平教授的《大学的真谛》(人民出版社出版)一书,似乎找到了些许答案。作者认为大学以深厚的人类情怀和广阔的人类意识关注基本问题,从事基础研究,传播公共理性,谋求社会公益。如此,大学才源源不断地为社会发展和文明进步提供知识成果和精神动力。如何理解大学以及希望大学何为,看来还需要我们回归大学的本位。
大学为什么要关注基本问题?作者认为,这是由人类自身存在的局限性所决定的。从时间上看,时间的流变使我们每一代人都只是停留于时间的某一个节点,我们能见到的只是我们所面对的“当下”,而难以形成“既往”和“未来”的连续认知;从空间上看,空间的多维让我们所有人都只是漂浮于空间的某一颗微粒,我们能感知的只是我们所面对的“局部”,而难以形成“整体”和“系统”的全局认知;从现实上看,社会的多元让我们所有人都只是游移于社会的某一个个体,我们能感受的只是我们所面对的“实际”,而难以形成“群体”和“社会”的理性认知。
由于这些局限,我们的思维往往具有“片段式”“零散性”“功利化”的特点,难以形成真正反映客观事物的正确认知。倘若对基本问题的认知出现了偏差,我们就会陷入狭隘的“思维暗障”而无法自拔。记得柏拉图有过这样的比喻,形容洞穴里的囚犯只能看到洞壁上火光的影子,全然不知道洞外的大千世界。我们往往如同这样的囚犯,身在黑暗的心狱而不自知,只见幻影不见真实,于是也就导致了一种自我膨胀、自我癫狂、自我强迫的心理倾向。这个比喻讲的就是“思维暗障”的道理。现实社会中也存在类似现象,不重视基础研究,不清楚基本问题,不遵循基本事实,更谈不上守望人类未来的长线考量。如果人们都局限于自我思维,我们面临的问题就可能随时会发生急剧变化,接踵而至的就是越来越多的次生问题、越来越复杂的矛盾纠葛、越来越混乱的思想状态。错误认知的叠加,会让我们越来越远离真实;错误做法的迭代,会让我们越来越悖逆规律。这也是我们面临的“实现困境”。大学的使命便是致力于摆脱人类自身存在的局限性,以超越自我的尺度,从根本和整体的视角对一切自然和社会现象进行观察和思索,在普遍性中探究事物的客观规律性。
大学关注基本问题的方法是基础研究,而基础研究的成果是形成系统认知,即作者所说的“系统知识”。德国教育家洪堡认为,研究知识和创造知识是大学的基本功能。一般而言,知识有两种类型:一是零散知识,即单一的、局部的、片面的;一是系统知识,即综合的、整体的、全面的。系统知识是通过对基本事实的观察,对收集已知的和经验的各种要素进行分析,在对每一个“特殊”要素的清晰认知的基础上,将诸多“特殊”要素进行“内洽性”的整合,形成结构严谨、首尾一贯的系统认知。系统知识不是一般性看法,而是反映客观事物的“真知”。这类知识一般不受时空限制,一旦为人类社会所掌握,就会产生巨大的功效,比如爱因斯坦的相对论、牛顿的万有引力定律等。因此,英国科学家赫胥黎认为科学是经过整理和系统化的知识。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亦强调,科学知识是事物与现象的普遍的和本质的精华。要准确处理各种复杂信息,就要具备系统的知识、才智和技能。
基础研究是对未知的探索,是对客观事物进行长期观察、审慎思考的过程。这种不停歇地集合时间、集合细小的研究方式,如精卫填海,哪怕是一门知识也足以耗尽终生,甚至需要几代人的努力。比如当年爱因斯坦的想象与推论远远超越了时代发展,以至于关于引力波的理论在相当长的时间内无人问津。这是何等的孤独,独坐在理论物理的阁楼里静候了百年。没有潜心观察,就难以有关键发现;没有宁静思考,就难以有科学认知;没有耐心等待,就难以有重大成果。所以,宁静往往是大学的生命气氛。大学以其特有的宁静表达自己的社会关注,大学的宁静就是对社会的最大贡献。当下,社会上常有人要求大学与“实际”对接。与实际对接没有错,但如果在缺乏事实依据的情况下,明知不可为而硬要为之,就会贻害无穷。与实际对接,并不意味轻视基础研究,而是更加重视基础研究,加速形成高质量的基础研究体系。
大学正是以深厚的人类情怀和广阔的人类意识从事基础研究的特性,才奠定了自身发展的基础。大学改革的关键,在于勿忘大学的使命,坚守大学的真谛,尊重大学的价值,遵守大学的逻辑。惟其如此,大学才能不辱使命。
(作者系辽宁大学原董事长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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